Lelsa

I’m now living in the hyper reality.

咫尺天涯

#算是Leslie迟到的生贺

We were so close to that famous happy ending.


So close...yet still so far.





潮湿的空气里弥漫着便利店关东煮的气味。他收起长柄雨伞,对收银台旁面熟的店员点了一下头。


照例是两瓶酒。


“多谢晒。”


每次都是这样,客客气气,又保持着可感知的距离。周围的人都也小心翼翼地对他。他捕捉到过他们眼睛里没遮掩住的同情,于是他不愿再多看了。



人们总是容易对他和他爱人过去的生活产生种种浪漫化的联想。他这些年从刻意回避那些声音到逐渐习惯它们如此持久的存在,免不了扫到过一些这样那样为人乐道的“旧闻”。那些真真假假的故事里,他们总是被定性成近乎模式化的人物——就像在看一部并不高明的小说或者电影——他称之为过分浪漫的联想。他完全能体谅激发这些联想的缘由,但并不觉得喜欢。不过如果是阿仔的话,大概会觉得有趣吧。他这么想。


他突然发现自己很久以来第一次在脑中把对方称作“阿仔”。这个称呼过于鲜活,并且牵扯着很多旧日时光的记忆,他现在多数时候只是直念对方的名字。其实就连直念对方名字的时候也没有那么频繁了。他的生活的确很平静,平静到似乎没有新的进展。但他还活着,他不能变成一部溺毙在过去里的留声机。



每年的这几天他更避免出门,但今年港城少了大半来客,天也是阴的。他在这样的氛围里免不了觉得感慨,便为了排遣似的迎着翻滚的潮热气流步行到旺角。他偶尔会去花墟附近的一家便利店里买酒,他现在只喝低度的了。


走出便利店的时候先前阴云积压的天色稍稍亮堂了些,沿街的花店里几个店员正忙着把一些插好的花篮往外摆,粉白鹅黄的花朵团簇在店门边,修剪下来的还带着水珠的绿叶子散落在墙角,本来就不算宽的人行道便被占去了一小半。大概是哪家有喜事。他靠边走了些,稍微慢下脚步给搬运花篮的员工让道。


后面突然有急匆匆追赶的脚步,一只手臂横过来。

“唐先生,你的伞。”

年轻的男孩大概只有二十岁出头,是香港人常见的白净大眼睛长相,穿着简单的白T恤,还戴着黑框眼镜,几乎像是个做兼职的大学生。


“唔该你。”他很客气地说,用空着的那只手把自己遗落的雨伞接过来。


那男孩迟疑了一瞬,下意识地看了眼他手里的袋子,像是鼓起勇气一样抬起视线飞速扫过他的脸。“饮酒对身体不好。”


他这才仔细地看了年轻人的样貌——是真的很年轻,就像他们刚刚开始的时候那样——还在容易因为不紧要的小事思前想后的年纪。

“唔该你费心。”他说,又像是怕显得不领情一样添了一句,“我不会一个人喝掉的。”


这不算是一句很好的答复。那青年人稍愣了一下,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转身往回走,又在突然留意到人行道对面的红灯时猛然收回迈出去的脚步。


他看到了那一幕,心里有点歉意。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冒出这样一句话。因为他的确是打算一个人喝掉的。路边满载着鲜花的卡车开了,刚才堆在一起的那些晃眼的热闹花篮都被运走,人行道又空了出来。他这才迎着几个手拎月饼的路人继续往住处走。



回去的路不长,偶遇的邻居兼友人从他们的居住区里开车下来,跑车里难得一见地坐着孩子。小孩的记忆力是极好的,即使他只见过那孩子一两次。友人刚摇下车窗,小男孩就探出头来兴奋地挥手。他和他们打了招呼,照例对“改天聚一聚”这类含糊的邀约回以同样含糊的微笑。但是小孩子的笑脸是毫不含糊的——于是他也对那孩子挥挥手。




他回到家,把袋子搁在餐桌上。天已经快要暗下来,这时候喝酒是一天里最无碍的。他拿出酒杯,想起便利店里年轻人的话,迟疑了一下,拉开冰箱把其中一瓶酒放了进去。


晚餐吃得少,但他还是愿意自己做菜,尽管口味未必比得上餐厅。

餐后饮酒算得上是一点小小的放纵,他把这种可控的放纵平铺在漫长的时光里,好让一切显得不过于平淡。


客厅的电视里放着一些不平静的新闻,他任由那些画面播放着,只是调低了音量。他走到二楼去拿早前落在卧室的平板电脑,不知不觉下意识地翻开来查收邮件。他起先只是斜靠在床头,然后酒后的倦意袭来,于是他更加纵容自己地掀开被子换了一个舒适点的姿势。




他模糊看到强烈的阳光,就好像他置身于加州海滩边的某个酒店房间里。他知道自己是在梦里,他不记得这一幕曾经有没有真实发生过,但他很快就放弃了探究的念头。只要这个梦长久一点就好。他很久没有梦到过Leslie了——而这个梦里有Leslie, 他不知为何就是有这样的预感。


所以他推开阳台门,走进户外那片光芒。


他的爱人穿着暗红格纹衬衣,光着脚踩在露台的木地板上,发现他来,便侧过脸对他扬了扬手里卷起一半的那本书,算是在解释自己溜出房间在做什么。他笑了一下坐到阳台其中一张摇椅上,对方正好挡住了直射过来的阳光,因此很像是一个有着明亮金边的影子。

“你在读什么?” 他问。


对方给他一个颇为戏剧化的表情,就是那种在说“看好了”的神态。他便靠进椅背,像是个诚挚的观众。他的爱人又低下头去看书页,视线飞快搜索着适合的台词。然后对方突然微妙地、难以描述地变换了一下表情,声情并茂又像是在表演舞台剧似的吟诵起了莎士比亚。那个带点沙哑声音用比平时更加英伦的腔调念到:

“Love is not love which alters when alteration finds, or bends with the remover to remove. ”

海风迎面吹来,加州干燥的、温暖的空气包裹着他们,还有仿佛取之不尽的金色光辉。他等着他的爱人念下去,但对方顿住了,继而丢开那本书俯下身,双手撑在木质摇椅的两侧,像是一个拥抱。他看进他的眼睛——尽管对方的脸总是有点模糊的,但那眼睛里带着一种甜蜜柔情的笑意。他的爱人不像是在念诗了,那语调几乎像在预示一个吻:

“O no! It is an ever fixed mark.”

——爱是永不褪色的印记。




他睁开眼,看到昏暗房间里来自窗帘缝隙的一点微弱的赭石色。醒得很及时——还有两分钟就到9月12日凌晨零点了。他本来没打算睡着的,不过到了一定年纪,想睡的时候未必睡得着,想醒的时候却未必能醒着了。


刚才梦境里那个声音真实得就像在耳畔。他简直觉得就是那个声音把他弄醒的。他突然觉得有点好笑,就好像......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哪怕到了六十岁,要是因为不小心睡着错过了阿仔生日到来的那个瞬间,对方也未必会饶过他。



他伸手摸到床头边的手机,划动屏幕翻找存在相册里的旧照片。他还记得每一张照片里的故事,那些真实发生过的、属于他们的故事。他也记得存下每一张照片时候的心情——有一些是他自己从旧相册里翻出来、怀着一点苦涩心境拍下的,还有一些是他们共同的旧友偶然整理照片的时候发现、拍下来传给他的,这种时候反倒会让他觉出点暖意而发笑。他有很多Leslie和蛋糕的合影,这样看来,至少不用担心有一天会没照片可挑。他发觉自己竟因为这微不足道的结论而感到一点安心。



他照例在这一天的凌晨更新社交网站,然后就放下手机。但睡意早已远去。

他睁眼望着天花板,过了很久听到外面逐渐响起的飘洒在窗户上的雨声。


今晚是看不到月亮了。但月亮始终都在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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